半吊子和二百五的爱情故事（10）

暑假四十五天，半吊子回村帮父母干农活儿去了。天天受苦，天天一身臭汗。村里人说，看来白面书生还没忘了苦，还知道帮娘老子哩。半吊子除了白天受苦，晚饭后还坚持写一气日记。日记里不再写他和二百五了，只写天天听来的故事，自己经受的身体劳累和收获。在他心里想的，下半年开学到教育局工作，不用站讲台了。他压根儿也没想到叫他离开县城去乡下山里教书。因此，暑假里一心投地帮娘老子做营生。如果想到自己被“发配边疆”他又会怎么样呢？人家有的工作人是鞋帮子做了帽檐子，一步高升；半吊子却会反过来，城里头教书给人撵到城外了，那不叫一落千丈也叫跌圪马趴碰了牙了吧。

临到开学的前一个星期，乡里头有人捎话给半吊子，说县教育局打来电话，叫他去教育局给他安排工作。半吊子问人家甚事，人家说晓不得。半吊子把一个假期没洗的头发手脸和两只脚洗干净，把衣裳也擦上肥皂洗了。照了照镜子，看见他那张脸和回来很是不一样了，白白净净的脸成了锅底一般的颜色，看看两只洗净的手很粗糙，一点也没有拿粉笔那细皮嫩肉了，双手的老茧黄黄的还是鼓鼓的，好在手粗脸黑也是健康的紧绷绷的皮肤。半吊子捆了他背那回来让母亲拆洗的铺盖卷儿，塞进去两本日记，背了行囊到乡里头等顺车进城去了。

村里到乡里是一座二十五里的山，在下山的路上，半吊子瞅了圪地圪楞放下铺盖卷儿歇脚，顺手掏出卷烟纸卷了一支旱烟抽，听见身旁向阳的水涮圪崂有什么动静，探身过去一看，是个女人抱着孩子给吃奶。这女人他认识，早在十来岁他们就认识了。这个女人正是那钱驴儿的妹妹叫钱三三。

说来这就有故事了。钱三三初中毕业就没考上高中，回村当农民去了。半吊子高中毕业也回到了村里。他们是一道河里的人，相隔也就十里路。半吊子的父亲和钱三三的父亲年龄相仿，他们自小就有交道，只是身份不一样。半吊子的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乡巴佬，几辈子也没识字的。钱三三的老子算是能简单识几个字也半懂不懂，阿拉伯数字倒是基本写不错。他是在供销社卖货，那时候叫站拦柜的。要是卖了一张犁就在纸上画一个弯弯。收了一口猪就在纸上画两个钩钩，像一只猪蹄蹄的样儿。

有一回两人碰在一打，说起了各自的孩子，半吊子高中毕业没考上学校，钱三三初中毕业连高中也没上。半吊子比钱三三大四岁。钱三三的父亲对半吊子的父亲很了解，人不错心不坏，脑子也好使唤，就是不识字。钱三三的父亲就主动提起来说把闺女给了半吊子好了，两家结圪儿女亲家。半吊子的父亲其实是个老脑筋，很传统，娶媳妇聘闺女都要知根打底。

半吊子的父亲对钱家也是很了解的。因为他家有外族血统，是那种混血型的，身上有一种味道很不理想。尤其夏天，众人们都是想法离他远一点。按当地人说就是有根基，还有的地方叫做有“闻病”。这个毛病的家庭对纯正血统的人家来说，两家要结亲，几乎是不可逾越的鸿沟。半吊子的父亲就说，你家闺女是个好闺女，女大百家求哩。我这穷家薄业的，哪敢和你家结亲？再说了，我家大人多，八个子弟七个闺女，就这一个独苗苗儿，好不容易供他念了圪高中，我还想叫他再念书哩。你看，我就受了这不识字的害了，看甚看不懂，听甚听不开，纯粹一个睁眼瞎子。要是这阵子给儿问了媳妇，那不就一辈子没出息，和我一圪样样儿了。

就这样，两家大人再没提起结亲的事儿。其实，这个事情钱三三早就知道，钱三三心里头也看上了半吊子了。半吊子高中毕业后，又一次到钱三三家村里走亲戚，住在表叔家，钱三三听见半吊子来了，就在晚上到了半吊子表叔家坐着，不说话也不走，就是那么文文静静的坐着。他表婶子多嘴，就说三三嫁给我们侄儿拦住子哇。钱三三羞涩的低下头说，我圪文盲，你家高中生哪能看下我哩。

那时候，钱三三长得挺好看，五官七窍咋看咋好看，两只眼睛就是人们说的那种大花毛眼眼，鼻梁直直的，鼻翼光溜溜的，唇线很分明，就是肤色有些黑。身体线条也没说的，虽说是胖墩墩的，个子还不小，一点也不显有什么赘肉，更不能说臃肿之类的了。

那天晚上，钱三三走得很晚，表婶送钱三三走，钱三三还一步几回头看半吊子呢！（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