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小子与白女子（5）

黑小子顺手拔起了身边一棵叫不出名字蓬草，抖了抖根上的泥土，在手中捋着。秋天的蓬草已经开始枯黄，蓬草的梢头结满了子实。黑小子把捋在手心里的子实顺手洒在身边的草地上，对白女子说：“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说了说不尽的，老人们说，早知三天都好过一千年哩。老师对学生常说，前途是光明的；老百姓却常说，后路是黑的。明天清早我一走，后面的事情都很难预料。”

白女子站起身，月亮从黑云里露出半张脸，清冷的月光透过歪脖子老榆树的枝叶，给他俩的跟前洒下斑斑驳驳的影子。她对黑小子说：“你回去早些睡觉吧，你家里还等你回去了。”转身就走了。

黑小子看着白女子往家走的后影子，看见她走得很慢，很沉稳也很沉重，直到完全消失在夜色中也没有再回头看黑小子一眼。

黑小子站在树下良久，手里还拿着那棵捋光了籽儿的蓬草。夜风吹得他打了一个冷颤，转身朝着村西自家匆匆走去。

黑小子在梦里看见白女子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，又从自家院畔走下来，在那棵歪脖子树下站了很久，然后朝沟畔走下去。沟槽很深很深，看不见一点流水，四周没有一点声息。白女子走得很慢，很坚定，一直走到沟槽最深处，直到黑小子看不见她的影子，然后朝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摆动着……

第二天清早，月亮还没有彻底西沉，东边的天际刚刚发白，黑小子和他父亲一前一后，赶着毛驴，驮着黑小子上大学的铺盖卷儿，走在送黑小子出村进城赶火车的上坡路上。

上了山坡顶，很快就要下到山那边了，黑小子回头看自己熟悉的村庄，在模糊的曙色里，他从自家的院落慢慢往后村看。他看见了后村那棵歪脖子树，昨天夜风里，他和白女子就坐在那颗树下说话。又想起晚上做的那个奇怪的梦，他正想给父亲说说那个梦，他父亲朝着驴屁股上踢了一脚，回头对黑小子说：“赶紧走，趁现在天气凉赶路，秋天的日头，上了三竿就晒得人走不动了。”

黑小子仿佛看见，那棵歪脖子树下吊着一个人，模糊中，那衣着，那影子，那分明是同村同龄的白女子啊！